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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建故事 | 隐忍与坚强,始于帐篷

2016-08-27 王乐意 太原道


  1970年5月10日,我满怀着远大理想,一路风尘奔赴铁建兵团,来到了连。那时尽管我的年龄已经是十岁,但是按现在来说,还应该是天真无邪的正在学校朗朗念书的学生,然而我们却要在三线建设的京原铁路线上挖土抬框垫路基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了。我在六连驻地小屯住了一段的帐篷。住帐篷的日子,谈不上什么悲壮和精彩,却反映了我们当年离开父母初涉人生的苦涩和懵懂,也由此在磨砺中学会了隐忍与坚强。

                      

刚去小屯村那阵,这里还没有能力腾出足够的房子让我们住,连里就从团部弄来一顶帐篷,让我们一班和四班民兵班住。民兵班白天出工晚上执勤,说怕“阶级敌人”往水井里下毒,住在帐篷里集体行动方便一些。

我们的帐篷搭在村口西面一块空地上。帐篷门朝东开,一进门左右两排通铺占去了绝大部分空间,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过道帐篷中间点一盏马灯。拥挤的空间容纳二十几个人,一班在左边,四班在右边,班长住在帐篷的门口第一个,有紧急情况由他来处理。

所谓床铺,就是在地下铺了一些大石头,上面搭了一些不成材的,不是直直溜溜的木板,把麦秸草秆铺上一层,再铺上自己带来的被子。床铺只有30公分高,铺挨铺,人挨人,属于个人的空间仅有床上那么大小,所有的物件只能放在铺靠脚头底衣服毛巾搭在帐篷内拉起来的一根8号铁丝上。倘若想写点什么,又没有桌子,只好爬在床铺上或伏在被子上对付了。

我们的帐篷里不能烧水连里规定,帐篷里的战友享受特殊待遇,洗脸洗漱水可以到食堂打热水。我们老实,就特别感激连队领导的关心,心情得以释然,那不太宽松的帐篷环境带来的不快的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早晨,当一缕温暖阳光透过小窗射入帐篷时,没有喜悦,也没有自豪新生活就要开始唯一想到的就是责任,我要记得父母亲的话,好好的工作了。

     刚去那几天,收工回来,我们在帐篷前用脸盆洗着挂满了灰尘的衣服,我们边洗边唱,高兴时用脸盆的水撩向对方。晚上睡得很晚,大家睡在一个帐篷里谈天说地,天南海北地,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挺新鲜的。尽管帐篷里显得很闹,可大家都习惯了这种环境,谁也不去怪谁,相处非常和谐。我们说着说着各自就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嘟、嘟、嘟……”,急促尖厉的哨子就是命令,每日早出操、晚点名必不可少路上要排队,这是严肃纪律;下路上唱着歌,那是鼓舞士气,我为能参加这样的战备铁路建设感到荣幸和骄傲了。但总感觉与想像部队集体生活还是差了一些,我能适应这样的生活吗? 

 

              

 

慢慢的,许多的困难和不适应就来了。人有三急,该方便总要方便。最让人犯怵的是上厕所。那时的厕所就是在帐篷的后面一侧一块地方,立四根抬框的杠子,再在里面挖几个坑用席子围起来就算是了把圈着的席子打开一条缝,就是开门。等人进去后,再把席子圈上,就是关门。最糟糕的是雨天如厕。茅子里没有遮挡,大雨如注,那时少有雨伞,更没有塑料布,只能披了一件衣服袋挡雨,常常是屎屙完了,人也成了落汤鸡,搞不好还会溅一脚屎尿带进帐篷。好在那里雨水并不多。

      夏天还好说,天越来越冷了,钻进被窝就不想出来了,就是内急上厕所也不想出来。 每天收工回来,吃完晚饭,大家洗漱完。帐篷里的通道上摆满的一盆盆脏水度不倒掉,人们谁也不愿让这盆水立即消失的原因倒不是为了节约用水,而是人们劳累一天已经精疲力竭了,很多人不愿摸黑上厕所,就在自己脏水盆里行方便。

      有一天半夜,我在梦中惊醒,听到帐篷里有“哗哗,哗哗……”撒尿的声音。黑呼呼的看不清是谁?我喊:哎,你这家伙,咋往我盆里尿呢?”“明天我给你倒。我没有多想,也没有过问,因为劳动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又翻身呼呼睡着了。

第二天下班,吃晚饭后,帐篷内点着煤油马灯,分班组集中学习毛主席著作总结一天的任务情况分析打夯的缺陷和进度存在的窝工现象每个人汇报自己的施工过程,查找原因和存在的差距,再从思想上谈体会和感受。累得快散了骨头架子的我们,还要强打精神开“斗私批修会”,挖‘私’字思想根源。我们一班开班务会斗私批修的起因就是深夜帐篷里出现撒尿的声音。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的脸盆被别人当尿盆,要不然为什么开这样的会呢?

     开班务会的时候,都是脱鞋上铺靠着被褥,有的则盘腿坐在床沿上。当然,也有关系比较铁的哥们,上铺里和你紧挨着趴在你的肩上靠着被褥。仇传杰班长盘腿坐在他自己的床上,一本正经领读毛主席语录:“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斗私批修’......”班长要求每个人都得讲话,要查找私心杂念和活思想狠斗私字一闪念,是谁?为什么尿在别人的脸盆里?大部分友们会上都不讲话,个个低着头。有的说:“我听见撒尿的声音了,但我没有看清是谁?”有的干脆讲:“我睡着了,没有听见。”

     有人发言觉得很到位说,帐篷培育了我们的集体主义思想我们的东西都可以互相用的。住帐篷与集体主义有没有必然的联系不好说,但是,既然同住在一顶拥挤的帐篷里大通铺接地气也接人气啊!已然没什么隐私可言了。干一天的活,不累是瞎说。晚上帐篷里打呼噜、咬牙、放屁、说梦话搅在一起,什么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定会令人极其尴尬。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稍微有点集体主义思想的人们总像一级战备一样绷着弦,生怕陋习发作时影响别人。当然,即使这样也无济于事,照样会干扰他人的睡眠。生活上的不便倒也能克服,整日地面面相觑,任何微小的举动或陋习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人与人之间只能相互包容,否则就无法生活在一顶帐蓬之下了。

      帐篷里开班务会的往事过去很多年了,我不禁感叹,帐篷里的“斗私”生活场景,现在谈起,已是四十多年前的往事,此情此景,好像就在眼前,虽然当时物质条件有限,但那融洽的氛围却始终让人眷恋,经久难忘。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刻在心中实在太深太深……

              

     一个夏日里,炎炎烈日,工地沸腾,劳动如流水运作,我疲于奔命,容不得有丝毫的分心,全身皮肤被暴晒脱掉一层又一层,汗水浸透衣裳光起了膀子。铁路工地施工全靠人挖土,抬框、打夯,没有任何机械帮助,劳动强度是比来时家里的大人们想象的要大了许多。   

     晚间,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帐篷,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随着风力,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就在枕边耳旁,听得真真切切。人睡在帐篷里,其感觉与睡在荒郊野地差不多。 我倍感疲惫,就是睡不着。蜷缩在帐篷中想着在家无拘无束的生活,想到自由自在的学生时代,更想父母那个温馨而遥远的家,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委屈,甚至对当初选择来铁建懊悔不迭。虽然我出身贫寒的工人家庭,在家中排行老大,去铁建前的那几年,也扒火车皮扫煤,也到很远的地方拣焦炭,也挖烧土打煤糕,也到木材厂剥桦皮,也帮助家里做许多比较累的家务活。但是,在家里累苦的日子比起建设兵团的劳苦,那是两样的。所以一天劳动结束后,在洗完脸、吃罢饭后,夜深人静睡在帐篷大通铺上时我的被角不知被泪水湿透多少回。

    时间一长老鼠之类的也擅自光顾帐篷了,为简陋的生活平添几分异样的气氛。趁我们出工外出或不注意,老鼠会到我们床铺上跑来跑去或者栖息在鞋子里,偶尔甚至会潜入被窝。倘若胆小,定然会被这不速之客吓得惊恐色变。而老鼠的厌恶,经常把好好的把“私藏”咬得不成模样,让人们啼笑皆非。记得有一次就咬坏了一个战友从五台山弄回的佛龛呢,可帐篷永远无法阻止它们恣意地侵入。

 繁峙这里冬天好像是来的特别早进入10月就有点上冻了。连里在帐篷里炉子,用来烧炭火来取暖为了帐篷里暖和一些,长长的炉筒又多拐几个弯,从帐篷后面横亘在空中,悬在头顶之上从帐篷的门口通出有流油烟的地方,总是令睡在下面的人人惴惴不安。当然帐篷里生着炉子,非常暖和,大家吃过晚饭回到帐篷里,就开始享受“温暖”做自己的事了,有擦澡的、洗脚的、洗衣的、烤鞋的,还有补手套、补棉衣的,也有口琴,有的坐在床铺上象似在想着什么、看着什么或是听着什么,有的在闲聊着什么……大多时候,我们围坐火炉取暖,那脸被烤的灼热通红,后背脊梁还是冷得异常,大家只能披着棉被聊天,待到身体捂暖了钻进被窝才能睡着就这,每当后半夜火炉熄灭时,我还是常常被冻醒,蜷缩在床上胡思乱想熬到天明了。

 忽一日半夜,好像谁在喊,我被喊声和撕裂般的头疼弄醒,醒来第一感觉就是浑身乏力,头晕、嗓子发干,强支撑着身体爬起来。此时我发现有这种症状的不止我一个,帐篷里乱哄哄的,好多人也都爬不起来了,呈现出痛苦的神态。仇传杰迅速拉开帐篷门,有人又喊,把四个窗户打开。一阵寒风刮来,那风声呼呼呼”的很怪,真像鬼哭狼嚎。虽然凛冽的寒风冻得我们瑟瑟发抖,但清新的空气使我们这些难受之人感到了舒服,缓解了痛苦。是狂风在夜里顶的我们帐篷的烟囱往帐篷里倒风,火灭了,整个帐篷里乌烟瘴气。出去看时,我们住的帐篷,靠北面与地面固定橛子被被猛烈的狂风吹的拔起来了,感觉帐篷摇摇欲坠

  记得当时杨大夫说:好险,没有人醒来,时间再长些,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因此,引起连里的特别关注,转天,据说事情报告到三团白团长,团里认识到煤气中毒绝非小事,立马和小屯村革委会协调,老乡又给我们腾出七八间民房。天气上冻时,我们已经住进了老百姓的房子里,让我们真有些因祸得福的感觉

   一个人一生中总有一些事情足以让人记忆一辈子,住帐篷事情就是我总也忘不了的一件。好在那时年少‘不知愁滋味’,很快就忘了自己时的艰难困苦,还是高高兴兴地和大家一起建设京原线,贡献青春。不管怎么说,住帐篷,建设铁路,对我们来说真是即骄傲又浪漫。四十年过去了!帐篷离我们远去了!然而,帐篷的故事,帐篷的情结,我们永远割舍不掉!

如今,在年逾花甲时我们都拥有了一颗平常心,学会了用理解和宽容之心看待过去面对现实。兵团那段艰苦岁月让我们尝尽了酸甜苦辣,乃至对日后几十年人生道路都产生了重要影响,然而,不经风雨难见彩虹,不经磨练怎能有所收获。正是那段生活经历锤炼了铁建人隐忍与坚强的意志品格

 

本文作者原山西省铁路建设兵团一师三团六连一班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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